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苑茵靠坐在窗边,眼眸中没有神采,她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,但她依旧没想明白,事情是怎么到这一步的。
夜色渐浓,远处的房屋鳞次栉比,开始暗了下去,像是一个个张开口的凶兽在虎视眈眈。
“不!”
苑茵恍然惊醒,“大宝,大宝,你在哪里?”
“娘”
声音传来,不远也不近,隔壁屋的距离,但这短短几步,苑茵却是像在走钢丝。
直到瘦弱的小身子投入她怀中,她颤抖着手抚摸稚儿的脸庞,才把他牢牢地、颤抖地抱紧,安下一丝心神。
“娘”
声音闷闷地从怀中传出,大宝安慰苑茵:“没事的,大宝很小心的,大宝会一直陪在娘的身边的。”
叶君健
摸着孩子枯黄的头发,听着他体贴的声音,苑茵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。
这是叶君健走的第四年,自他离开以后,两人从未见过面,加上路途遥远、时局动荡,联系一次也万般艰难。
苑茵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。
当初英国需要一位精通英语的知识分子赴英宣传,正巧机会落在叶君健身上,他本是欣喜,但是想起来家中娇妻稚儿,难免心中惴惴、左右摇摆。
是苑茵,看出他的犹豫不决,也是苑茵亲手将他推出家门:“你安心去英国,家里有我,相信我。”
是啊,他是相信她的,信她的坚韧、信她的意志。
她呢,本也该信他的,否则当初又怎么会毅然决然地帮他做出了决定。
但是,世事难料,世人多薄幸,难得有情郎。
叶君健离去时,苑茵肚子里正怀着他们第二个孩子,未免影响他思绪,苑茵悄悄瞒下了这则消息。
叶君健走的第一年,苑茵依旧踌躇满志,一丝不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,再做些别的活计补贴一些家用。
这天,她正走在去工作的路上,忽然听到路边卖报郎的呼喊声:“战争结束了,他们投降了!”
苑茵心中一跳:“快!给我一份。”
她急忙叫停旁边那人,从衣兜里掏出钱,来不及看数额多少就递了过去。
待张开报纸,苑茵的视线第一眼就被报纸正中的标题给吸引住了,细细地通读了一遍内容,她止不住的欢喜。两手交握搓了搓,又揪了揪衣摆,还是兴奋地难以自制。
苑茵
除了为国家欢喜外,心中隐秘处她还在想:“君健应该快要回来了吧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她容光焕发,家里每天也被收拾的一尘不染。这种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收到了英国来的一封信,是叶君健寄来的。
他说自己在战争宣讲期间和那些士兵们同吃同住,学到了很多知识,也积累了很多素材,准备去英国剑桥大学继续进修,并且剑桥大学已经同意了他的申请。
在信的末尾,他说:“你若是实在痛苦,可以自由选择。”
痛苦?自己留在家中辛勤工作、教养孩子,那些日日夜夜对他的思念和盼望,想起他时眼眸含春,原来在他看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。
叶君健、苑茵合照
孩子的离去让苑茵悲痛欲绝,彻夜难眠,她整晚整晚地拿着幼儿穿过的衣服、玩过的玩具不停在哭。
山城多云雾,乍看渺渺飞天,引来无数文人墨客。
实则气候湿热,冬太冷夏过热,苑茵这个实打实的北方妹子一直难以适应。
生活作息的不适应加上工作量不少,她眼中常含疲惫。
这一日傍晚,苑茵如常推开家门,谁知才两岁的小儿子站在窗前写字台上,好奇地向外张望。听到门开的声音吓了一跳,手扶窗被推开了一道大裂缝。
这一失足,天人永隔。
苑茵疯了一般跑到窗前,只看到宿舍楼前地上晕染开的血线。等到她跌跌撞撞下去,拨开了周围挤着的人群,苑茵跪倒在地。
叶君健、苑茵全家合照
然而四层楼的距离,两岁的儿童,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,直愣愣地摔下来,注定没有奇迹发生。
看到一位母亲的崩溃,有医生和护士面露不忍,然而逝者已逝:“同志,孩子没了咱也得好好活啊,不顾及他,还有他的兄弟姐妹,你爹爹娘亲呢。”
苑茵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了,周遭的一切她都进不进去也不想听,还是陪同的同事,拉起她,陪她一起处理了幼儿的丧事。
孩子的离去让苑茵悲痛欲绝,彻夜难眠,她整晚整晚地拿着幼儿穿过的衣服、玩过的玩具不停在哭。
恍惚间,她甚至能听到幼儿亲昵喊她的声音。
有同事劝她,不提还需照顾的大宝,还有远在英国的叶君健,她难道要一直沉浸在以前的世界中?
叶君健签名
苑茵强打起精神,好不容易走了出来,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来。
叶君健的一位刚从英国归来的好友,从上海寄过信来,言明叶君健已在英国成立家室,劝说苑茵不要再等了。
层出叠见的厄运一件件发生,繁重的工作、做工补贴家用以及单独一人抚养孩子,周遭的闲言碎语,这封信,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苑茵得了重病,检查结果说是肺病。
“这下好了,等不到他,也不用想着等他了。”苑茵消沉地想着。
叶君健与同学合照
“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死了?还是临死前人总是容易回想以前的事情?”
苑茵的思绪不由控制,忍不住怀念和叶君健最初认识的时候。
她年轻时人人都夸一声漂亮,围绕身边的人数不胜数,达官贵人的子弟更是不在少数,其中更数一个,介绍自己是白崇禧的外甥,雷打不动的好一通追求。
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苑茵想要的是和她有共同思想的伴侣,是能和她相互扶持、相互进步的有志青年,她根本看不上那些公子哥儿。
那是1942年,正巧是苑茵在复旦大学临毕业的前一天,她照常去教自己法语的导师马宗融先生家中。
马宗融先生暗示苑茵,是不是该将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了,只看到苑茵一头雾水的懵懂神色。
师母瞥了他一眼,才一脸爱怜地拍了拍她肩头:“他是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呢。我们一家人都喜欢你,也希望你能有个依托。”
叶君健毕业照
苑茵低下绯红的脸:“师母,他是什么地方的人?”
“你想要什么地方的?”没想到马先生反而转问她了。
“我?”
苑茵抛下小女儿羞耻,不假思索道:“两个地方的人我不想要, 一个是湖北人, 俗话说‘天上九头鸟, 地上湖北佬’, 我们东北人爽直, 怕斗不过他们;另外一个就是四川人, 他们太矮小, 而我却人高马大的, 怕看上去不协调。”
导师反驳道:“我就是四川人,但我也是又高又粗的。”
那个话题就此结束,没人再问了。
后来有一天,马宗融先生叫苑茵去他家,苑茵敲开房门,只见一人伟岸在房间内,定眼望去,是叶君健。
苑茵认得他,他是中央大学的英语教授,还兼任重庆大学与她所在的复旦大学的英语课程,她听过他的课,也通读过他以“马耳”作笔名写过的进步文章。
叶君健老年时
“马先生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就是他。”苑茵心里闪过这个念头。
毕竟是年轻男女第一次见面,两人都有些拘束,各自拘谨地坐在角落椅子上,听别人讲话。
只是偶尔视线一交汇,又似触电般,立马移开。
此后的日子,叶君健每次讲完课都会去马先生家拜访,看到他的急切,马先生也不为难,时不时叫苑茵过来。
情起,难自禁。两人的感情在逐渐发芽,直至难舍难分。
和叶君健在一起后,他还和苑茵说起一件事。
“当初马先生问我要找什么样的结婚对象,我说‘一是要有共同语言, 思想上谈得来;二是因为我个子偏高, 所以也希望她能高一些;三是不要东北女子, 她们虽然家乡沦陷, 应该给予同情, 但她们直爽外向, 而我却是个内向的人, 怕性格合不来。’”
苑茵老年时
说到这,叶君健忍俊不禁,“马先生当初的表情很是为难,说是第一个第二个没问题,只第三条恰恰中了。还劝我,见到人第三条就不会担心了。”
他低头看着依偎身旁的她,“还好我当初没拒绝见了你。”
这时只感到怀中一阵颤动,隐有哭泣声传来。
叶君健很是慌张:“苑茵,我第一眼见你心中就有欢喜,从来没有不乐意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苑茵直起身来,擦掉刚刚笑出来的泪渍。
“马先生也问我找男朋友的标准了,我说不要湖北人,你又不要东北人。”
说到这,苑茵又止不住笑意,“马先生可是好一番头疼。”
看着她的笑,他目光灼灼,让人苑茵羞红了脸。
毕业后不久,叶君健和苑茵就在重庆举办了一场简朴又盛大的婚礼。
《往事重温》书目
虽说是自费婚礼,但是观席人员大多是文化界极有名望的先生,且老舍先生是主婚人,马宗融先生作家长代表。
在婚礼现场,老舍即兴演讲,臧克家赋诗助兴。借来的旗袍掩不住苑茵的绝代风华,多年后,那场婚礼依旧被人津津乐道。
婚后的生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,要说有,也是多了一个相互陪伴、相互扶持的伴。
叶君健虽说自嘲为穷教书匠,但他的工作一点也不清闲,每天从办公室回到家中,手里还带着一大包未看完的稿子要继续赶夜车。
苑茵的工作没有那么忙,但她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后,也会陪伴在叶君健身边帮他整理文稿,负责抄写,陪他熬到深更半夜。
时常忙到眼皮酸涩、抑制不住要垂下来,两人才完工,再一同收拾书桌,偶尔手碰到手,相视一笑。
叶君健老年照片
直到两年后,美英开辟第二战场,为反击法西斯,英国政府开始战时动员。
英国战时宣传部希望邀请一位精通英语的中国知识分子赶赴英国,叶君健因此奔赴。
连绵的战火与远隔重洋的距离,将一对恩爱夫妻牢牢斩断,这也为他们之后的磨难埋下了隐患。
疼爱的幼儿去世、叶君健的“诀别书”和他好友的劝诫信,繁杂的工作、阴郁的内心,积劳积怨下,苑茵病倒了。
但她还是要继续等,除非他回来亲口对她说,否则她不信,她骨子里藏着这股拗劲。
苑茵老年照片
她知道,不想改。
叶君健也知道,也从不提改的事。
6年过去了。
1949年12月初,这天苑茵正在吃午饭,一边在看报纸,忽然看到一则消息:“著名作家老舍和叶君健从海外回国。”
这个消息对于苑茵来说不啻于一个极大的欢喜,她甚至呛了一下,边咳嗽边流泪。
但激动之下,她按捺思绪。
为什么他回来的消息我这个作为妻子的还是通过报纸知道的?为什么他不告诉我?对了,他可能是和他的新夫人一起回来的。
叶君健老年照片
苑茵的心渐渐变凉,她冷静下来,等待命运的安排。
当日下去,有人接苑茵去招待室。走进房间只见老舍先生还有她的丈夫叶君健。
甫一见到,这对6年前恩爱的夫妻对视了一眼,谁都没有说话,表现得很是冷静。
还是老舍先生走上前来,握住苑茵的手:“结婚时,我是你们的证婚人;现在,我又和他同船回国。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。”
苑茵视线投向叶君健,他依然没有说话。
气氛一阵凝滞,老舍先生继续道:“君健在欧洲很有名望的,像他这样的东方美男子可是得了不少金发碧眼女郎的青睐!还是我把他抢回来的!”
老舍先生依旧这么幽默,听到他这番话,苑茵放松了下来。
然而,夫妻见面,双双把家还。想象中的恩爱不移、相知相惜统统没有。
两人时常相对无言,叶君健很少主动找苑茵讲话,也从来不问第二个孩子是怎么没的。
叶君健
丝丝怨缕在苑茵心中滋生,她听到雪簌簌压下来的声音,正如她的内心,阵阵冰冷。
他们依旧睡在一张床上,但是苑茵每日都背对着叶君健睡,她悄悄咽下喉间的血,唯恐被同床共枕之人得知。
她不想让叶君健知道自己得病的事,她不想要他施舍的怜悯。
忧虑下,苑茵在一日工作时,支撑不住倒了下去,众人慌忙把她送去医院。这一查,再也瞒不下去了。
“你?”
叶君健站在一旁,嘴张了张,又闭上了。
病情已经透露出去,尘埃落定,苑茵反而轻松了。
“我死后,你就再找一人结婚吧。到时候生个孩子,和大宝能相互扶持。”
“不!”
叶君健俯下身紧紧抱住苑茵瘦弱的身体,看着她枯槁的面容,他自责道:“都怪我,是我让你承受这么大压力。现在我回来了,我只想你以后的日子只有快乐和欢喜。我相信你会陪在我们身边,以后我们会有更多孩子的。”
叶君健译《安徒生童话》
他顿了顿,继续:“当然,还是你的病情最重要。”
苑茵心中阴郁一下去了好多,忍不住哭了起来:“我不怕病,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。”
叶君健帮助苑茵辞掉了当前的工作,带着她回到家中休养,在他的悉心照料下,苑茵的病情得了极大的康复。
但是她眉间依旧带有褶皱,似有郁事。这一次叶君健主动询问缘由。
苑茵沉默稍许:“我接到你那朋友来的一封信,说你在英国成了家室,劝我不要再等了。”
叶君健听了震惊不已:“战时我们本就难以通信,这人还造谣。他自己倒是丢了原配,娶了好几任夫人。我没有和别人结婚的。”
叶君健与苑茵
此后的日子,夫唱妻随,琴瑟和鸣。她画画来、他题字,相约爬格子,好不快活。
在剑桥读书的偶然一次机会,叶君健看到了《安徒生童话选集》,观看之后,惊为天人,认为其中蕴含着很多哲理,决心要把它介绍给国内人民观看,于是大量搜集素材。
回到国内,生活稳定下来后,叶君健着手翻译《安徒生童话选集》,因其性格谨慎,尽善尽美,文稿中修改极多,时常让人看不明白。
是苑茵接手了抄文稿事宜,也只有她能毫不费劲地读懂他。
而且也不是单纯抄抄就可以,苑茵在抄稿子的同时,加入自己的解析与审美,遇到不合她心意的地方还会特意挑出来与叶君健再行商讨。
在苑茵的帮助下,叶君健终翻译完《安徒生童话集》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精心雕琢的译文受到了人群极大的欢迎,更是于1988年,叶君健被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授予“丹麦国旗勋章”,感谢他把安徒生童话介绍给中国。
“这哪是我一个的功劳。”听到他人夸赞的叶君健摆摆手,“要不是夫人陪我一遍遍地修改,我是如何都取不得当前的成就的。”
有妻如此哪里可以融资炒股,夫复何求。